1938年3月,我参加全国学联大会等活动后,准备转回山东敌后时,经长江局组织部给徐州苏鲁特委转组织关系,给我写介绍信的就是刘顺元同志。他还让我带领十几位青年同志(内多党员)一起去,组织关系也由我带上,他向我作了亲切而信任的交待。这是战争年代我同顺元同志唯一的一次接触。再同刘老见面,是40多年后,1983年在南京了。十二大后,我参加省部级领导班子的调整工作,经常出差。4月间,到华东几个省。江苏的情况比较复杂,老同志对省的主要领导人意见甚多,因此,同刘老有几次交谈,深感他的直言不讳,高尚风德,也听到广大干部对刘老和其他几位老同志的衷心爱戴。这种情况在其他各省较少遇见。后来每逢中顾委开会,也常见面,无论就过去历史和当前问题,交谈中我们思想是相通的。当然,我对他曲折而光辉的一生经历,没有具体的了解。丁群同志退居二线后,有感于当代“左”的灾难,人事沧桑,于是勤于执笔,不仅积极为“文革”烈女陆兰秀彻底平反,还为她写了详细的传记,并命我作序。这次他又作大好之事,为刘老写了传记,并将原稿寄我,让我写序言。作者为此传记,南北奔波,并先后花了6年多时间,查找原始档案,访问200多知情人,实事求是,秉笔直书。从传记中我更加觉得,刘顺元同志是党内老一代中极为难得的领导干部;是具有大德、大智、大勇,不应被后人忘记的历史人物。
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为界,本世纪前50年,为推翻三座大山,历经曲折坎坷,千难万险,付出多少牺牲,取得了革命胜利。后50年,为建设一个富强的新中国,谁也不曾料到,还要经过更为曲折、险阻的过程,尤其是十年浩劫,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。其中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,革命胜利后普遍认识不足的,即中国是一个有几千年封建专制主义传统,又是一个以农民为主体的大国,两者互相依存,难以解脱。于是导致家长制、一言堂、个人崇拜、个人迷信的借体还魂。人们能够胜利地渡过革命战争年代的艰苦关、生死关,却难以渡过胜利以后的阶级斗争关和个人崇拜关。
刘顺元生于1903年,殁于1996年,是一位世纪同龄人。他目睹了世纪之初的辛亥革命、军阀混战和北伐战争,亲自参加了以后的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、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,又经历了全国解放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和重大事变。他的经历,可以说是20世纪中国社会变化发展的一个缩影。他的极可珍贵之处,从传记中可以看到:
——从一个普通而又闭塞的农家孩子,成长为北京师范大学的毕业生,以后又因为就业勤恭,博览不倦,成为一个“陈说古今,无不悉贯;评论时事,皆有证据”的学者。
——从相信军阀吴佩孚,到敬仰中国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,并且成为自己家乡山东省博兴县的第一任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;以后又随着时代的进步和对国民党日趋腐败的失望,转而研究马克思主义,在白色恐怖的30年代初,毅然抛弃国民党,参加中国共产党,成为博兴地区共产党组织的创始人。
——他在山东从事地下工作和到上海中共中央、江苏省委和上海局工作以后,曾经先后3次被国民党当局逮捕,始终坚贞不屈,每次都差一点牺牲生命。
——抗日战争开始以后,他被营救出狱,经南京八路军办事处到武汉中共中央长江局工作,武汉沦陷后,深入皖东敌后,参与创建了拥有18个县级政权、5万人民军队的淮南抗日民主根据地。
更值得珍贵的是:
——抗日战争胜利以后,在东北地区工作时,他从过去的盲目崇拜苏联,到识破和抵制驻旅大苏军的大国沙文主义,被苏军驱逐出境;以后又因此被斯大林指责为反苏,受到了撤销济南市委书记的职务并连降三级的处分。
——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,他又从五体投地崇拜毛泽东,到较早地发现和抵制毛泽东晚年的左倾错误,多次从理论和实践上批评“大跃进”,抵制“文化大革命”,以至被毛泽东点名批评为“老右倾”、“大右派”,并且在“文革”中被关押批斗达7年之久,差一点性命不保。
——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他不仅带头参加真理标准问题的讨论,批判“两个凡是”的错误方针,参与一系列拨乱反正的工作,包括审理林彪、“四人帮”集团;而且为避免重犯“左”的错误和再出现“四人帮”集团这种祸害,率先指出了党在理论观点和领导制度等方面存在的缺陷与不足,为彻底纠正“左”的错误,实行改革开放,作出理论上的建树。
刘顺元的三生三死、几起几落的经历,充分表明:他不仅在革命时期,具有高于常人的识见和勇敢;而且在革命胜利之后,具有高于常人的识见和品格。他真是如他40年代在自传中所说的,是这样一个铮铮铁汉:“危险时绝不贪生怕死,安乐时绝对不会贪污腐化”;“在真理面前,一定能低头,同时亦不在思想政治上盲从”。他确是一个善于独立思考,唯真理是从,而决不随风转舵、唯命是从的共产党员。
(该为李锐同志为《刘顺元传》所写的序言)